致處於區塊鏈變革時期迷惘的人們
有人說Crypto 是龐氏，是泡沫，是注定歸零的投機遊戲。
也有人說Web3 是革命，是典範躍遷，是科技延續之上的文明新階段。
兩個聲音，一個敘事的撕裂現場。
不急著站隊，先講一個更樸素的結論：
商業的底層邏輯，沒變過。
不管是從門戶到App 的Web2，還是從發幣講故事到拼基礎設施的Web3，繁榮背後，走的其實是同一條老路——只是這次，敘事套著協議，資本藏在代碼裡。
回頭看過去十年，中國網路的路數很清楚：概念驅動、融資跑在用戶成長；補貼拉流量、資本驅動成長；然後裁員、提效、搞獲利；再接著是平台轉型、技術重構。而現今的Web3，也正踩在類似的發展節奏上。
過去一年，專案方之間的比拼演化成了一場用 TGE 和 Airdrop 作為獲取用戶的競爭擂台賽，沒人想落後，但也沒人知道，這場「換用戶」的比賽，究竟還會持續多久。
所以，我寫文試圖把那些看似雜亂的敘事，拆解成幾個更有跡可循的階段。
不妨沿著歷史的腳印，來看看Web3 是怎麼走到今天，又可能會走向哪裡。
一、網路產業發展階段複盤：從撒幣擴張到產業協同
相信大多數人對這段歷史都不陌生：
曾經的網路是一場全民狂歡，每天十幾個App 搶著讓你「白嫖」 ，一個手機號能吃飯、打車、剪頭髮、做按摩，像在過年。
而現今的互聯網，則是一套已經跑完大半程的系統工程：你知道在哪個平台買最便宜的東西，在哪個場景點哪個App 最高效，生態格局早已定型，創新藏在效率裡。
所以不多贅述，只簡單拆解四個階段──複盤這些邏輯，或許能更好地理解Web3 眼下正在複製的路徑。
1. 敘事驅動，萬眾創新階段（2010 年前）
那是一個由「名詞」定義趨勢的年代。
「網路+」成了萬能鑰匙，不管你做的是醫療、教育、出行，還是本地生活，只要套上這三個字，就能撬動熱錢和關注。那時的創業者，不急著做產品，而是先找賽道、造概念、寫BP。投資人追的也不是收入曲線，而是能不能說出一個「夠新、夠大、好想」的故事。
O 2 O、社群電商、共享經濟，一輪輪名詞輪動之下，專案估值飛漲，融資節奏被敘事節奏主導。核心資產不是使用者、不是產品、也不是數據，而是講得順、配得上趨勢的融資PPT。
這也是一個「誰先站位，誰就有機會」的時代。驗證產品、跑通模式是第二步，先把故事講上風口，才有資格進入賽場。
2. 燒錢擴張，流量爭奪階段（2010 – 2018）
如果說上一階段是靠故事爭取注意力，這一階段則是靠補貼硬搶市場。
從滴滴與快的叫車大戰，到摩拜與ofo 的單車混戰，整個產業陷入一種高度一致的打法：用資本換規模、用價格換習慣、用虧損換入口。誰能多燒一輪融資，誰就有資格繼續擴張；誰能拿到下一輪投資，誰就能在戰場上留下位置。
這是一個把「搶佔用戶」放在一切之上的時期。體驗、效率、產品壁壘都靠後排，關鍵在於──誰能率先成為使用者預設的選擇。
於是補助大戰愈演愈烈，低價幾乎成了標配：搭計程車不到5 塊，掃碼騎車一分錢，線下車店貼著App 二維碼，等著你免費吃飯、剪髮、做按摩。看似是服務普及，其實是一場由資本控制的流量爭奪戰。
這不是誰產品比較好，而是誰更能燒錢；不是誰能解決問題，而是誰更快「圈地」。
長期來看，這也為之後的精細化轉型埋下了基礎——當用戶是被買來的，就必須花更多力氣去留住；當成長靠外力驅動，就注定難以自我閉環。
3. 落地，精細營運階段（2018 – 2022）
當故事講太久，產業終將回到一個現實問題： 「成長之後，如何落地」。
從 2018 年開始，隨著行動網路用戶成長放緩，流量紅利逐漸消退，獲客成本持續上升。
根據 QuestMobile 數據顯示，截至 2022 年 9 月底，中國行動互聯網月活用戶接近 12 億，較 2018 年僅成長約 1 億，耗時近四年半，成長率顯著放緩。同時，網路購物用戶規模在 2022 年達到 8.5 億，佔網民總數的近 80% ，用戶成長空間趨於飽和。
同時，大量靠融資驅動的「故事型」計畫逐漸退場。 O 2 O 和共享經濟是這一階段清算最集中的區域：街電、小型藍單車、悟空出行等項目相繼倒下，背後是一整套無法自洽、缺乏用戶忠誠度的增長模型被市場淘汰。
但也正是在這場退潮中，一批真正跑出來的項目顯現了。它們有一個共同特徵：不是靠補貼刺激出來的短期熱度，而是透過真實剛需場景與系統能力，完成了商業模式的閉環搭建。
例如，美團在本地生活賽道中逐步建構起從下單到履約、從流量到供給的完整服務鏈條，成為平台型基礎設施；拼多多以極致的供應鏈整合和運營效率，在下沉電商市場快速穿透用戶心智；社交由騰訊牢牢把控，電商被阿里全面佔據，遊戲集中在騰訊與網易手中。
它們的共同點並不是“想得更遠”，而是跑得更穩，算得更清——從結構上完成了從流量到價值的閉環，真正活成了可持續的產品系統。
這一階段，成長不再是唯一的目標，能否把成長轉化為結構性的留存與價值沉澱，才是決定計畫生死的真正分水嶺。粗放式擴張在這個階段被淘汰，真正留下來的，是那些能在效率、產品、營運之間建立正回饋機制的系統型專案。
這也意味著，敘事驅動的時代已經過去，商業邏輯必須具備「自我閉環」的能力：留得住使用者、撐得住模型、跑得通結構。
4. 生態基本定型，技術變遷求機會階段（2023 至今）
龍頭的項目跑出來之後，生存問題已被大部分項目解決，而真正的分化，才剛開始。
平台之間的競爭，不再是用戶爭奪戰，而是生態能力的比拼。隨著頭部平台逐步封閉成長路徑，產業進入結構趨穩、資源集中、協同能力主導的周期。真正的護城河，不一定是某一項功能領先，而是系統內循環是否有效率、穩定、自洽。
這是一個屬於系統型選手的階段。格局基本定型，新變數若想突圍，只能尋找結構邊緣的縫隙與技術斷點。
這一階段，幾乎所有高頻剛需賽道都已被巨頭劃定邊界，過去還能靠「上線早、燒錢快」爭位置，而現在，成長必須嵌入在系統能力之中。平台邏輯也隨之升級：從多產品堆疊轉向生態飛輪，從單點用戶擴張轉向組織級協同。
騰訊打通微信、小程式、廣告體系，建構內部流轉閉環；阿里重組淘天、菜鳥、釘釘，橫向打通商業鏈路，試圖找回效率槓桿。成長不再靠新增用戶，而是靠系統自運轉帶來的結構性複利。
隨著使用者路徑、流量入口、供應鏈節點逐步被幾個頭部平台掌控，產業結構開始趨於封閉，留給新進入者的空間愈發有限。
但也正是在這種結構性收攏的環境中，位元組跳動成為一個異類。
它並沒有試圖在既有生態中爭奪資源位置，而是彎道超車，從底層技術出發，用推薦演算法重建了內容分發邏輯。在主流平台仍依賴社群關係鏈進行流量調度的背景下，位元組建構了一套以使用者行為為基礎的分發系統，從而建立起自己的使用者係統與商業閉環。
這不是對既有格局的改良，而是一種繞過既有路徑、重建成長結構的技術突破。
位元組的出現提醒我們：即便產業格局趨於固化，只要還有結構斷層或技術空白，仍可能出現新玩家。只是這一次，路徑更窄、節奏更快、要求更高。
Web3 的今天，正處於類似的臨界區間。
二、Web3當前階段：網路演化邏輯的“平行鏡像”
如果說Web2 的崛起，是在行動互聯網和平台模式的推動下完成的產業重組，那麼Web3 的起點，則是建立在去中心化金融、智慧合約與鏈上基礎設施上的一次系統重構。
不同的是，Web2 建構的是平台與使用者之間的強連結；而Web3，則試圖將「所有權」打碎、分發，並在鏈上重組新的組織結構與激勵機制。
但底層的動力並沒有改變：從故事拉動，到資本驅動；從使用者爭奪，到生態飛輪，Web3 所經歷的路徑，幾乎與Web2 如出一轍。
這不是簡單的對比，而是一種路徑結構的平行重現。
只不過這次，燒的是代幣激勵；搭的是模組化協議；卷的是TVL、活躍地址和空投積分錶。
我們可以將Web3 至今的發展，粗略地分為四個階段：
1. 概念驅動階段－發幣驅動：故事先行，資本湧入
如果說Web2 的早期靠的是「網路+」的故事模板，那麼Web3 的開場白則寫在以太坊的智能合約裡。
2015 年，以太坊上線，ERC-20 標準為資產發行提供了統一接口，也讓「發幣」成為一項所有開發者都能調用的基礎能力。它沒有改變融資的本質邏輯，但極大降低了發行、流通和激勵的技術門檻，從而讓「技術敘事+ 合約部署+ 代幣激勵」成為Web3 創業早期的標準模版。
這一階段的爆發，更多來自技術層的驅動——區塊鏈第一次以標準化形式賦能創業者，使資產發行從許可製走向開源化。
不需要完整的產品，不需要成熟的用戶，只要有一個能講清由區塊鏈技術驅動區塊鏈 1.0 時代邏輯的白皮書，一份誘人的代幣模型，一段可運行的智能合約，項目就能迅速完成從“想法”到“融資”的閉環。
Web3 的早期創新，不是因為專案多聰明，而是因為區塊鏈技術的普及帶來了區塊鏈 1.0 時代想像力。
而資本也迅速形成「下注機制」：誰先卡位新賽道，誰先起盤，誰先把敘事打出去，就有可能獲得指數級回報。
這催生了一種「前所未有的資本效率」：在 2017 年至 2018 年間，ICO 市場經歷了前所未有的爆發性成長，成為區塊鏈歷史上最具爭議、最具代表性的融資階段之一。
根據 CoinDesk 的數據， 2018 年第一季度，ICO 融資總額達到 63 億美元，超過了 2017 年全年融資總額的 118% 。其中，Telegram 的 ICO 募集了 17 億美元，EOS 更是在一年內募集了 41 億美元，創下了歷史紀錄。
在「萬物皆可區塊鏈」的窗口期——只要貼上標籤、搭出敘事，就算落地路徑還未清晰，也能預支未來的估值想像。 DeFi、NFT、Layer 1、GameFi……每一個熱詞，都是一個「窗口」。專案估值在代幣還未流通前就飆到數億美金，甚至數十億。
這是一種低門檻進入資本市場的機會，也逐漸形成了一套相對清晰的退出路徑：一級市場提前卡位，二級市場透過敘事與流動性激發情緒，然後在窗口期完成退出。
在這機制下，定價的核心，不是專案做了多少，而是誰更早卡位、誰更善於製造情緒、誰掌握了釋放流動性的窗口。
它本質上是區塊鏈早期新範式典型特徵——基礎設施剛落地，認知空間尚未填滿，價格往往先於產品本身形成。
Web3 的「概念紅利期」由此而來：價值由敘事定義，而退出靠情緒驅動。專案與資本在一個流動性驅動的結構中，互相尋找確定性。
2. 燒錢擴張階段－專案紮堆，用戶爭奪戰全面打響
一切變化，始於一次「史上最貴的感謝信」 。
2020 年，Uniswap 向早期用戶空投了400 枚UNI 代幣，每份空投當時價值約1, 200 美元。專案方稱之為“回饋”，但業界看懂的是另一個詞：冷啟動的最優解。
起初只是「回饋社群」的姿態，卻無意間打開了產業的潘朵拉盒子：專案方發現，原來發幣可以換忠誠，換流量，甚至換出一個社群幻覺。
空投，從選項變成了標配。
從那以後，專案方茅塞頓開，幾乎所有新專案都把「空投預期」作為冷啟動的預設模組，為了向市場展示自己的繁榮生態，用代幣購買用戶行為，積分系統、互動任務、snapshot 三件套成為了必選。 大量項目陷入了一種「激勵驅動而非價值驅動」的成長幻覺裡。
鏈上資料一路飆升，創辦人沉浸在「成功」幻覺中：TGE 前隨便就是幾百萬用戶、幾十萬日活；TGE 一過，場面瞬間冷卻。
我還記得2024 年，Fusionist 鏈上DAU 一度突破4 萬，但就在幣安上幣公告發布後，鏈上活躍幾乎直線歸零。
我不是否認空投這個事情。空投的本質是購買用戶行為，是冷啟動不消耗融資款前提下有效的拉新手段。但它的邊際效應正在快速衰減。大量專案陷入了空投拉新公式化循環，而拉新後，你的商業場景和產品能力是否可以具備留存能力。才是真正的價值回歸，和專案方活下去的唯一正解。 （註：靠資金操縱二級而活下去的項目不在本次探討範圍）
說到底，賄賂用戶購買行為並不是成長的核心，沒有建立在連場景的商業基礎上，空投最終消耗的還是專案方或用戶的利益。當商業模式沒有閉環時，token 成了使用者行動唯一的理由。而一旦TGE 完成、獎勵終止，用戶自然也轉身離開。
3.商業驗證階段－真實場景，敘事驗證
我常勸項目方撒幣前想清楚一件事：
你到底是在為哪個場景解決什麼問題？誰是最關鍵的貢獻者？ TGE 之後，這個場景是否依然成立，是否還有人會真正留下來使用？ 很多專案方回答我，他們可以透過token 激勵快速完成使用者成長。我都會問一嘴：“然後呢？”
通常這時候，專案方會沉默一下，笑笑： “誒…”
然後，就沒有然後了。 如果你只是希望靠「發激勵」換來一波交互，那你不如直接發Meme。至少大家知道這是一場情緒遊戲，不需要承擔留下來的預期。
終於，大家開始回頭看：這些流量、互動、撒出去的幣，究竟導向了什麼樣的結構？撒幣的最後，我竟然是小丑🤡 。
所以這個階段的關鍵字變成了：使用場景、使用者需求、產品結構。靠著真實場景和明確結構，才能走出屬於自己的成長路徑。 說實話，我個人並不喜歡Kaito 的商業邏輯——它更像是一種」賄賂文化「的極致形式，背後隱含的是對激勵機制的高度利用，甚至可以說，是對平台與內容關係的重新包裝。
但不可否認的是，Kaito 成功了。它就是一個實際商業場景，TGE 前的預期成為了專案佔領市場的加速器，TGE 後接著奏樂接著舞。因為 Kaito 就是提供了一個讓 KOL 給專案曝光，羊毛出在豬身上並且關鍵人物還留存在 Kaito 平臺本身的商業邏輯。
儘管許多KOL 可能清楚這套邏輯最終會反噬自身，但在結構性機會主義的市場中，「策略性順從」成了最理性的選擇。
同時我也很欣慰地看到，越來越多的項目開始圍繞著真實場景進行構建，無論是交易、DeFi，還是身份系統等基礎能力。
那些在適當時點選對方向、打磨出真實產品的團隊，正透過垂直場景的正向循環能力——從使用到留存，從留存到變現——逐步生根發芽，建構出自己的產業化路徑。
最典型的例子，就是交易所類產品：它們將高頻需求轉化為結構性流量，再透過資產、錢包、生態連動完成閉環，走出了Web3 專案中的「結構進化線」。
4. 結構沉澱期－平台定型，變數收縮
真正的可以正向循環的商業場景是專案拿到產業發言權的入場券。
例如 Binance 從交易起步，逐步打通流動性、資產發行、鏈上擴展和流量入口，形成鏈下到鏈上的全流程調度系統；Solana 則藉由輕資產引爆與底層性能承接，沉澱出社區、開發者與工具體系的反饋結構。
這是一個產業從專案試驗轉向結構沉澱的週期——不再爭快，而是開始拼系統的完整度。
但這並不意味著新專案失去了突圍機會。真正能夠跑出來的項目，不是聲量最大或敘事鋪得最廣的，而是能在結構上「補位」或在模型上「重構」。
還記得行動網路時代的位元組跳動嗎？
我相信，在後區塊鏈時代，一個由AI 驅動的新周期正在到來。一定會有像位元組跳動那樣的項目，憑藉AI ，在正確的切口下迅速跑通結構，完成產業上的突破與自我閉環。
Web2 的平台化階段留下了巨頭與飛輪，也留下了字節跳動這樣的縫隙破局者；Web3 的結構期，同樣可能孕育出用正確結構「從邊緣殺出」的下一個變數項目。
稍微暢想一下，如果是基礎建設，它應該是為原生 AI 時代打造的基礎建設，推動這個時代的技術產品發展，就如同上文提到的區塊鏈 1.0 時代以太的使命；
如果是 DAPP，那麼一定是利用 AI 打破原有用戶使用門檻（web3用戶門檻太高了），打破原有的商業秩序的應用。
如果有人問我，web3的未來到底會如何發展？
我會說：「就像萬物可加網路一樣，它的真正潛力，是在後區塊鏈時代，重構使用路徑、降低協作門檻，並催生出一批真正能跑得移動的產品與系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