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國總統的任期只有兩屆，因此人們常說，總統的第二任期，主線往往不是「施政」，而是「賺錢」。
6 月23 日，是川普開啟第二個任期的第154 天。他用1.14 億美元的現金，在貸款到期前的第13 天，一口氣還清了自己商業帝國中最棘手的一筆債務。
這1.14 億美元，相當於美國總統整整400 年的薪水。按照流傳最廣的演算法——「一個登機箱最多裝100 萬美元的百元鈔票」來算，至少需要114 個登機箱才能將這筆錢打包裝車。
而這筆貸款，正是來自他名下那棟著名的曼哈頓摩天大樓——華爾街40 號，也被稱為川普大樓（The Trump Building）。
華爾街40 號，也被稱為川普大樓
影子銀行，川普的債主
「當川普需要貸款時，他通常會撥通Ladder Capital 的電話」，有知情人曾經這麼爆料。
2015 年，由於一筆向Capital One 借來的500 萬美元貸款即將到期，川普決定為華爾街40 號進行再融資。這次，他沒有再找老牌銀行，而是轉向了Ladder Capital——一家規模不大、名氣也不大的影子銀行。
經過評估後，Ladder 很快就同意出手，為這棟大樓發放了1.6 億美元的商業抵押貸款，利率低至3.67% 。不到幾週，這筆債務就被迅速打包、分割成四張票據，並與其他數十處房產一起出售給投資者，流入次級金融市場。
Ladder Capital 與川普大樓的債務票據
這對川普來說，是一筆雪中送炭的貸款。
事實上，自1990 年代初金融危機以來，花旗、摩根大通等大型銀行幾乎都不願再與川普打交道。當年，川普因連番投資失敗瀕臨破產，廣場飯店、川普航空等資產被銀行接管，幾家大行在停損中損失慘重。德意志銀行曾是最後一個願意為他撐傘的金融巨頭，但在2008 年因芝加哥計畫延期還款爭議，雙方一度對簿公堂。此後，即便德銀在2014 年曾再為其華盛頓計畫發放貸款，關係遠未恢復如初。
而Ladder Capital 不僅同意借款，還給了他極低的借款利率。一般情況下，美國商業房地產貸款利率都在5.5% 至10% 之間徘徊，辦公類資產會更高一些。在很長一段時間裡，Ladder Capital 和德意志銀行是美國總統最大的債權人，德意志銀行給川普集團的利率在5% -7% 之間，可見相較之下Ladder Capital 給出的3.67% 利率是極低的。
事出反常，必有妖。
根據爆料，Ladder Capital 與川普之間的關係遠不止表面的「債主與借款人」那麼簡單。這家公司的發起團隊高層Jack Weisselberg，正是川普集團財務長Allen Weisselberg 的兒子。這層人脈，讓川普即便在主流華爾街銀行集體避嫌之際，仍能拿到數億美元的資金，而且利率極低。
身為房地產投資信託基金（REIT），Ladder 的業務核心，就是為傳統銀行不敢碰的高風險專案提供融資。他們不依賴儲戶存款，而是透過資產證券化，將貸款迅速打包賣出，以換取流動性和收益。在川普2017 年的財務揭露中，Ladder Capital 持有與其至少四處地產的債權，包括第五大道上的川普大廈，債務總額超過2.8 億美元。
在與主流金融體系漸行漸遠的同時，川普逐步依賴像Ladder 這樣的影子銀行體系。而這段關係，也揭示了紐約影子銀行產業的興盛。
影子銀行，指的是一類不受常規銀行監管的金融機構，包括對沖基金、私募、貨幣市場基金和REITs。他們發放貸款、進行融資，但並不需要承擔與商業銀行相同的監管要求。美國影子銀行的資產規模達14 兆美元，與美國傳統的16 兆美元商業銀行體系相比，規模並不小。
但影子銀行是美國金融體系的薄弱環節，商業銀行以政府擔保的存款為基礎運營，而影子銀行則依賴短期融資——這意味著，一旦市場流動性緊張，它們的資金鏈就可能瞬間斷裂。正如雷曼兄弟、貝爾斯登在2008 年所經歷的。
但這只是川普冒進的商業風格的一小部分。
《川普家族：三代人締造帝國》一書的作者格溫達·布萊爾指出，川普之所以能在早年順利進入華爾街的銀行體系，是因為他的父親弗雷德·川普是紐約房地產圈裡最受敬重的開發商之一。銀行相信弗雷德，也願意給他的兒子一個機會。
但在「唐納德式」的冒進之後，耐心很快就耗盡。銀行家開始擔心，如果繼續向他放貸，最終不僅收不回錢，還可能難以在董事會和股東面前交代。於是，幾家大行默契地將這位「高風險客戶」逐出主流信貸圈。
華爾街40 號，租不出去的摩天樓
華爾街40 號的這棟川普大樓，一直是川普最津津樂道的「傳奇投資」。
他多次在公開演講和著作中反覆提到這筆交易：「我在1995 年只花了100 萬美元就拿下了這棟大樓。」在自傳《永不放棄》中，他寫道：「有時人們問我，最得意的一筆投資是什麼，我總是想到華爾街40 號——這棟樓有某種特別的魔力，讓我永遠與眾不同的東西。」
的確，這棟建於1930 年的摩天大樓，曾在克萊斯勒大廈竣工前短暫成為全球最高建築。 70 樓、 282.5 公尺高，坐落在曼哈頓金融心臟地帶，在1998 年被評為紐約市地標。它見證了整個華爾街的崛起與沉浮，也見證了川普從開發商到總統的晉升之路。
許多人並不知道，川普並不擁有這棟大樓下的土地。他只有長期租賃權，最長可達200 年。土地的實際所有者，是一群低調的德國富豪與工業巨頭。 1995 年，川普接管了租賃權並對其進行了重組，每年需要向這些德國人支付固定地租。
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，川普在2015 年決定為這棟大樓進行再融資。他從Ladder Capital 獲得了1.6 億美元的貸款，以舊換新，取代先前向Capital One 借來的500 萬美元即將到期的債務。
川普大樓，圖源紐約時報
當時，Ladder Capital 對大樓的現金流充滿信心。數據顯示， 2015 年大樓的入住率高達94.5% ，比同類辦公大樓還高出1 個百分點。根據他們的預測，大樓每年可創收4,310 萬美元，總營運成本不超過2,060 萬美元，淨收入應該達到1,100 萬以上。
但這棟大樓的經營狀況，並不如2015 年預想的一樣順利，因此一度有金融機構擔心川普會和之前一樣還不上貸款。
自2019 年起，隨著疫情來襲、辦公需求銳減，大樓的入住率一路下滑，從89.1% 跌至2023 年的74.2% 。租金收入也從2019 年的4,170 萬美元下降至2022 年的3,090 萬美元，儘管2023 年略微反彈至3,300 萬美元，但始終未能接近最初預測值。
同時，營運成本卻居高不下。從2017 年的2,090 萬美元一路攀升至2023 年的2,320 萬美元，維修與維修成本幾乎是原估值的兩倍。最終，這棟大樓在2023 年的淨營業收入，僅1,280 萬美元。評級機構Fitch 也在2023 年8 月直接下調了川普集團這筆貸款的信用評級，從投資等級的BBB-降至垃圾級BB。
這還不是最糟的。
川普每年要付給德國人的地租在2015 年為160 萬美元，如今已漲至230 萬美元。更棘手的是， 2033 年後，根據租約重置條款，這筆地租將暴漲至1,600 萬美元，幾乎吞噬掉全部利潤。
在償還每年980 萬美元貸款利息、扣除裝修與租賃支出後，川普從這棟大樓真正賺到手的，只有120 萬美元。
大租戶Duane Reade 已經提前四年半解約撤離，其他租戶不是延後入駐，就是拖延續租。到了2025 年第一季，這棟大樓才「勉強達到收支平衡」。而在利率持續上升、營運成本高企的背景下，這種「平衡」看起來更像是一種脆弱的假象。
從賭場到大樓，川普的六次破產
如何償還這筆錢，已經成為觀察川普財務狀況與政治籌碼的關鍵指標之一。更令人緊張的是，就在去年，紐約州總檢察長曾明確表示，如果川普無法繳納民事詐欺案的賠償款，這棟大樓將面臨被依法沒收的風險。
用自有資金償還部分本金，再藉新債支付剩餘部分，仍是可能的解決方案。但多家金融機構早已表達擔憂──川普是否會像過去一樣，再次無力還款？他也可能乾脆宣布華爾街40 號破產。
如果真如此，這將是他第七次申請破產。密西根大學金融學教授阿米亞托什·普爾南丹姆指出，除非Ladder Capital 仍然持有這筆貸款的部分份額，否則該公司對此也無計可施。 「真正遭殃的，是那些買下這些債券的投資者，」他說，「他們可能是銀行、保險公司，或者是對沖基金。」
從1990 年代開始，川普就以「高槓桿、重押注、賭未來」的激進風格著稱。他曾六度宣布旗下企業破產。
川普第一次破產是在1991 年，這座曾被他譽為「世界第八大奇蹟」的大西洋城的賭場，造價高達11 億美元，卻主要透過年息14% 的垃圾債融資。 1990 年經濟衰退來襲，賭城現金流斷裂，賭場營運快速滑坡，瀕臨破產。川普申請Chapter11 破產保護，剝離部分資產並讓債權人轉為股東，才保住了經營權。
第二到第四次破產是在1992 年，Trump Castle、Trump Plaza 和Plaza Hotel 三大地產業務集體告急，幾乎同時陷入債務重壓。 Plaza Hotel 一度負債超過5.5 億美元，現金流枯竭。川普再次申請破產重組，透過減股、債轉股等方式挽回運營，同時保住管理權，讓「川普」這塊金字招牌繼續存活。
在這段期間， 1999 年，川普的父親弗雷德去世，房地產帝國傳承落子，「川普時代」正式開啟。但很快，川普馬上就迎來了第五次破產。 2004 年，Trump HotelsCasinoResorts 宣布破產。公司背負18 億美元債務，首季虧損近5,000 萬美元。又是一輪Chapter11 。川普透過注資、自身減持避免身陷囹圄，同時繼續收取管理費。
那一年川普開始頻繁出現在電視螢幕：電影客串、真人秀《學徒》熱播，讓他重回大眾視野。媒體曝光度飆升，但可惜的是全球金融危機來了。 2008 年，雷曼倒閉引發房地產市場急速收縮，川普所有的房地產計畫都被拖累。
2009 年，由於未能償還5,310 萬美元債務，Trump Entertainment Resorts 公司再次申請破產保護。 2014 年，在資產經營持續惡化的背景下，再次申請破產，最終他選擇退出管理權，將賭場出售給億萬富翁卡爾伊坎及其他對沖基金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這六次破產全都發生在公司層面，川普本人從未申請過個人破產。借助法律隔離，他成功保護了自己的私人資產。更重要的是，在每次重組中，他都盡力保留管理權或品牌授權權利，確保「川普」這個名字能繼續為其創造現金流。
從過往的慣用手法來看，川普無疑擅長三件事：用破產保護化解危機、用公關與媒體修復形象、用品牌授權持續變現。但這一次，川普用1.14 億美元現金，一次還清了全部貸款。
但也正是這種「全部用現金還款」的做法，引發了新的疑問：川普到底還有多少錢？這些錢是哪來的？
豪橫地用現金還款，川普錢從哪裡來？
就在川普還完貸款的新聞爆出後，有網友敏銳地發現—— 6 月22 日，一筆高達1.12 億美元的USDT 從波場（TRON）鏈上被銷毀，而這筆資金，很可能正是他的還款來源。
（律動BlockBeats 註：USDT 被「銷毀」或轉入交易所，通常意味著它被贖回成美元——也就是從鏈上流通中移除，回歸現實世界的銀行帳戶。）
不只如此，律動BlockBeats 也發現，ARKHAM 數據顯示，UTC 時間6 月22 日10 時，確有一筆1 億美元的USDT 從TRON 網路轉入以TQdkj 開頭的Binance 存款位址。資金的路徑和時間，幾乎與一些網友的猜測形成了對照組。
資料來源：ARKHAM
而更引發市場關注的，是另一層猜測：川普在近期以色列-伊朗問題上的反覆表態，是否不僅僅是外交策略，而是有意影響市場情緒，從而獲利？
圖源：推特
6 月20 日，川普暗示對伊朗採取「暫停」行動，隨即美股應聲下跌、石油價格大跌2% 。同期，比特幣跳漲約2% ，回升至106, 000 美元。這波行情緊密契合川普在以色列-伊朗衝突上的表態節奏，市場情緒瞬間鬆動，風險資產隨即反彈。
23 日，他進一步宣稱「以色列和伊朗同意停火」，比特幣盤中飆升5% ，突破105, 000 美元大關。隨著Cryptostocks 如Coinbase 大漲12% 、MicroStrategy 亦上漲逾1% ，整個加密板塊同步走強。這種「發言–市場反應–套現」的節奏極為微妙。
回顧他過去的市場行為，並非首次引發操縱疑雲：
4 月9 日暫停關稅前夕，川普曾在Truth Social 發文稱「現在是買入的好時機，DJT！」，數小時後突然宣布暫停大部分國家的關稅，結果美股上漲9.5% 、道指漲了8% 。川普通常不會在貼文結尾加上自己的姓名首字母。這些字母恰好與川普媒體科技集團的股票代碼相同，該集團控制著Truth Social，而當天Truth Social 的股價飆升了22% 。這迅速引來「內線交易」和「操縱市場」的輿論質疑與國會關注。
今年3 月加密高峰時期，PeterSchiff 等分析師將川普推高加密資產的操作稱為「pump-and-dump」，並呼籲國會調查是否借政策宣言操縱虛擬貨幣市場。此外，早在2019 年，摩根大通就根據川普的推文創立了「Volfefe 指數」，來衡量其推特對美國國債市場的即時影響力。
同時，圍繞川普的財富來源和市場動機的討論又被推向了新高潮。
上週五川普團隊提交了長達230 多頁的財務揭露報告，這是他第二個任期以來首次正式公佈資產負債表。這份文件數據截止時間為2025 年初，涵蓋了整個2024 年競選期間的資金流與新增資產。
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項，是他透過WLFI 出售加密貨幣代幣所獲得的5,700 萬美元收入。 WLF 是他家族控股的加密貨幣公司，川普的三個兒子在該公司網站上被列為該公司的聯合創始人。
除去WLFI 代幣銷售所得的直接收入以外，川普還手握透過ETH 錢包持有的157.5 億枚治理代幣。財務文件中將其價值計算為1000-15000 美元左右，收入被記為少於201 美元。但值得注意的是，WLFI 第一輪銷售單價0.015 美元，第二輪售價為0.05 美元，若以目前場外0.1 美元價格計算，川普持有的代幣價值15.7 億美元。
除了WLFI，川普家族還掌握著另一個更隱密的套現通道——Meme 幣。
他的個人Meme 幣「$TRUMP」雖然因2025 年1 月發行未納入財報，但我們可以從其夫人梅拉尼婭名下的「$MELANIA」幣中一窺端倪：根據Lookonchain 監測，過去4 個月內，梅拉尼婭團隊透過44 個錢包，LAN75%，
而$TRUMP 的市值和流動性遠高於$MELANIA。以此估算，川普夫婦透過這兩款幣在2024 年下半年至今的累計套現金額，或已超過1 億美元。
此外，他還持有價值100 萬至500 萬美元的以太坊，進一步鞏固了他「對加密最友善的總統」人設。甚至在競選活動中公開表示，相較於前幾屆政府，他將採取「更加寬鬆且不干涉」的監管立場。
如果說加密資產是川普的隱性財富，那麼品牌授權收入就是他的現金乳牛。
他授權了數十款帶有自身姓名與肖像的商品：從「God Bless America」版聖經、限量版川普球鞋、香水，到瑞士製造的「川普手錶」和一把刻著「 45 」的簽名吉他。
這些產品在2024 年為他帶來總計數百萬美元的版稅收入，光是佛州三座高爾夫球場與海湖莊園俱樂部，就貢獻了2,177 萬美元的年度現金流。
此外，他也是**川普媒體科技集團（DJT.US）**的最大股東，持股超過53% 。該公司已在納斯達克上市，川普名下的股份估值數十億美元，並被託管在由其長子掌控的可撤銷信託中。
根據最新估算，川普目前的淨資產約為48 億美元，其中現金和流動資產佔比約為4 億美元。但他同時也背負著超過6 億美元的債務，其中很大一部分與未結訴訟判決直接相關。
例如：他需向紐約總檢察長賠付4.54 億美元民事詐欺賠償；在與作家E. Jean Carroll 的民事誹謗案中，分別被判賠償500 萬美元和8300 萬美元；這些判決都在上訴中，尚未最終結案。
經歷了六次破產風波、數不清的官司與審判，甚至在美國歷史上首次以「被定罪」的身份踏上總統競選的舞台。但如今，川普不僅還清了10 年期的貸款，還借助加密貨幣、個人品牌與媒體平台，建構起一個橫跨現實與虛擬的新財富帝國。
或許在躲過那顆子彈之後，川普真的相信了，自己是命定的勝天半子。
